当前位置: 首页 > 爱情散文 > 正文

驴与狼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

来源: 文学城 时间:2023-08-07
早年,我大爹和人搭帮贩牲口,给家里留了一头大青驴。    那时候,家里几十亩地,全靠我三爹和我父亲两个忙活。开春播种时的土粪,冬闲时节就要运到地里。这一年的冬天,朔风正紧,祖父催促三爹和我父亲两个早早起来,往对面山上驮粪。三爹和我父亲给出青驴架上驮筐,装上粪出了门。    霜雪满地,冷风袭人。青驴驾轻就熟地走在前面,弟兄两个只顾跟着默默走路。二十世纪四十年代,庄户人家有两怕:一是土匪,二是狼。黄土高原沟壑纵横,人畜行走的小路都是斗折蛇行,时时一头没入沟底。而土匪打劫,就选择深沟僻洼,狼也一样,通常是悄悄跟在人的后面,一到沟底背洼才发动突袭。冬天里,积雪盈尺,塬空野旷,土匪倒是不大出来了,饿狼却四处游走,甚至进村入户祸害人畜。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,若独身一人,在狼面前并没有足够的自救能力,经常被狼吃掉。所以每次驮粪时,我三爹和我父亲都要扛一根铁棍。    三爹和父亲跟着大青驴,沿着平日走熟的小路,七拐八弯下到一条沟里。再往走上一个陡坡就到地头了,正上着坡,驴一反常态的停下来,三爹和父亲吃了一惊。只见大青驴眦目扎朵,突然一昂头甩下了驮筐,大转圈回过身去。三爹和父亲顿时毛骨悚然,他们平日里听过太多的恐怖事情,也明白动物的异常动作意味着什么。转身一看,两人的脸刹时黄了:一只肚皮松垂的苍狼,犬坐于地,正用冷冷的目光斜睨着他们。这狼毛色发红,嘴巴伤痕累累,眼神阴郁,肚皮、四爪上湿漉漉全是脏泥。显然,它缀在两兄弟身后蹑行有一段时间了,而且已经做出了偷袭的前期准备工作,不料却被大青驴及时发现了。    狼有些悻悻然,在进攻时遇到干扰,这对它来说还是头一回。说起来,狼从未把驴放在眼里,没有人的庇护,驴应当是动物界首先印证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的动物。遇到狼,野驴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,何况是驯顺的家驴?恐惧的根源是如此的源远流长,恐惧的程度是如此深入骨髓,可心说,是完全到了与生俱来的地步——即使从未与狼谋面的驴,见了狼总是屁滚尿流,两眼发直,四蹄僵硬,浑身筛糠,无论人如何推打都挪不动一步。农人有句俗语叫“死驴不怕狼扽”,形容的就是这种情形——驴一见狼,就放弃了斗争的意识,甚至于连逃跑的勇气都丧失殆尽了,只能听任狼的撕扯。早在远古时代,野驴们就已经领教了狼的尖吻利爪,此后长期的厩养、劳作,更使驴们野性全无,即使被狼咬住脖子也只会夹紧尾巴,硬撑到血枯气竭才轰然倒地。久而久之,狼怎么会把驴瞧在眼里?眼下的这头老狼,跟踪我三爹和我父亲时,因为顾忌提在人手里的铁棍才没敢贸然进攻。眼下与人劈面相对,狼打量眼前这两人,只见他们瘦瘦小小,而且神色惊慌,手足无措。狼越发好整以暇了,它放任自己的涎水成串滴落,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贪婪与凶残。狼在选择时机,在等待,它要在猎物们意志崩溃之际,高高跃起干脆利落地一口咬断他们的颈动脉。对于这一点,狼有足够的信心和经验。对先前追蹑跟踪时的小心谨慎,狼感到有些不值,觉得多多少少浪费了自己享受嗜血快乐的时间。    很快地,狼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头:大青驴甩掉驮筐后,居然保持了非同异常的镇静。大青驴的倏然转身,它的暴烈鼻息,以及眼里没有常见的惊慌,都是老狼有生以来从未遇见的怪事。狼狐疑起来,慢慢直起四蹄,试探性地接近目标,岂料大青驴居然勾头弓身,做出一副后蹄趵踢动作。出于天性的谨慎,狼放弃了正面强攻的意图,开始扬雪刨土,一边低嗥叫一边绕圈。一驴两人也跟着转动,有意无意间,驴和人转到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,靠上了崖坎,消除了后顾之忧。    觉察到情势的不利变化,狼多方游走、悛巡、引诱。它恼怒地发现,驴和人都没有自乱阵脚。远处转来了人畜走动的声响,三爹和我父亲情绪平稳了下来,大声吆喝求救,三爹啪啪地抽着鞭子。    狼明显不安起来,它先是沮丧,接着怒不可遏,血脉贲张、颈毛耸立,压抑许久的嗜血欲望潮水般高涨,冲激得它浑身悚栗。不能再等了!它前爪在地上轻轻一点,踊身一纵,从侧面直扑大青驴而去——它决心让这头犟驴先尝尝厉害。灰影闪动,白牙森森,眨眼间狼已近在咫只。三爹挥鞭横扫,狼扭躯闪避,轻捷如箭,直奔大青驴的咽喉而来。纵身、躲闪、扑击,无一不是速度、力量、技巧、信心近乎邪恶的完美结合。看到这种情景,三爹和父亲心都凉了,只听过狼吃人,若非亲身感受,哪能想象得到竟是如此惊心动魄?别的不说,单是那种食肉动物所特有的,从每块骨骼、每缕肌肉甚至气息中透出来的残忍,就如同利刃一般,足以使任何猎物丧魂裂胆。    父亲惊叫起来,眼见大青驴已然难以躲闪,百忙中扔出手里的铁棍,狼下意识躲了一下。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,大青驴急速转身,弓身弹踢。狼做梦都未料到大青驴居然有这么一脚绝技,噗的一声,后胯上已然中招,顿时摔了出去。毛飞雪扬,老狼翻起身来,一路痛楚的叫着逃走了。    我三爹和我父亲面色腊黄,半晌无语,随即坐在地上放声嚎哭。青驴肚腹间皮开肉绽,狼的利爪也在它身上留下了抓伤。回到家里,青驴开始进食骤减,一日比一日萎靡起来。大爹从外面回来,抚着大青驴,神色忧戚。看着两个兄弟关切的眼神只是叹息,说狼毒入骨,大青驴只怕不行了。第三天夜里,趁两兄弟熟睡,大爹牵着驴走了。临行前对祖父说:把它送到关外去。

热门栏目